发布时间:2016-09-21 00:24:12
9月10日,陕西榆林靖边县的农田里,74岁的村民张春梅(化名)望着地里横七竖八***倒的玉米,痛哭流涕。60多亩的制种玉米,眼看要收获时,在8月底被当地***部门告知,必须强制铲除,原因是制种玉米父本中含转***成分。
和张春梅有着相同经历的农户还有很多,他们分布在靖边县的红墩界、黄蒿界、海则滩等多个乡镇。知***士透露,当地遭强制铲除的玉米已有4000多亩,当地***向农户承诺每亩补偿1400元。但村民们认为补偿太少。
另据了解,其中一位玉米种子提供者刘振国已被靖边***以***经营罪***,涉案的玉米种子金额高达180万元。
***表示,目前国内尚不允许进行转***玉米的商业化种植,市场***出的转***品种应是安全的,都是经过国内外机构的安全评价,民众不必过于担心安全问题,建议在加强监控的同时,适时推进我国安全、技术成熟的转***技术产业化进程。
□事件
种植半年玉米限期数日铲除
靖边县位于陕西省北部偏西,榆林市西南部,无定河上游,跨长城南北,玉米是其主要种植作物。
从靖边县城驱车100余公里,从公路换到泥路,穿过黄土地上点缀的低矮青草,路过被栅栏围住吃草的羊群,再在土路上穿行良久,才到张春梅所在的村子——靖边县红墩界镇圪洞河村。
9月的中午,烈日依然灼热,头戴已经泛黄白色长檐帽的张春梅正和孙女在家里菜园忙活。因常年劳作,她的手指指节粗大,皮肤黝黑泛红。
旁边地里的玉米还在生长,一人多高的玉米矗立在田野里,有的枝叶开始泛黄,这是玉米即将成熟的标志。与此形成对比的是,村子旁边大片的玉米***倒。
在张春梅家地里,半个月前***的玉米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中,玉米秆上还带着尚有些干瘪未完全成熟的玉米棒,一片枯黄。
“(靖边)县里、镇上和村里的干部,还有一些***门的人,都到村里了,说我们的玉米是转***,***,必须全部铲掉”,张春梅说。
多位村民证实了张春梅的说法,8月中旬,靖边县农业局的农产品鉴定车曾到村里玉米地中提取样本。几天后,当地***部门人员就到村中告知村民,他们种植的制种玉米中父本含有转***成分。
张春梅转述称,村民当时被告知,要在8月27至31日之间铲除所有的玉米,农户若不自行铲除,***部门将会出动铲草机器,强制进行铲除,但需要收取每亩30元的费用。
张春梅家的玉米只来得及砍一部分,其他的被割草机铲掉。“还不到收玉米的时候,怎么能铲掉青苗呢?这不是作践我们吗?”回忆起半个月前铲玉米的经历,张春梅情绪激动起来,她用沾着泥土的手揉起眼睛,看着面前地里倒下的玉米,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痛哭起来。
农户自己砍割的玉米地,玉米茬几乎都紧挨着地表,玉米秆整齐躺在玉米地里。割草机碾轧过的玉米地,玉米茬长长短短刺向天空,地中一片荒芜。
转***玉米被铲4000余亩
张春梅的遭遇并非孤例,靖边县红墩界镇、黄蒿界镇、海则滩镇等地的农户均有类似遭遇。据红墩界镇圪洞河村相关负责人透露,该村七个小组中,检出有转***玉米的小组有两三个,涉及二三十家农户,玉米面积达两三千亩,目前已遭强制铲掉的玉米面积达1000多亩。黄蒿界镇大界村村委相关负责人也证实,村里有四五百亩制种玉米因涉及转***遭铲除。
当地知***士提供的一份8月初的调查材料显示,转***种子提供者共涉及三人。其中刘振国向红墩界和黄蒿界的村民分别提供900亩和500亩地转***制种玉米;东北人李彦峰向农户提供220亩转***玉米,包括内蒙古河南乡的100亩;榆林人刘高飞提供制种玉米370亩,这些涉及近2000亩。
该知***士透露,截至9月中旬,靖边地区被铲的转***玉米达4000余亩,目前部分地区还在进一步铲除中。
玉米被铲掉后,当地***部门告知农户,玉米秸秆和玉米粒可用来喂养牲畜,但不可食用。就补偿问题,***部门亦承诺,每亩地的玉米给农户补偿1400元,将在10月底前给付。
众多村民对上述补偿并不满意。黄蒿界镇大界村农户方世军(化名)算了笔账,制种玉米每斤成本5元,每亩地大概需要七八斤种子,亩产保底800斤,收成好的话可达1000多斤,种子公司在11月份回收时,玉米按照每斤2.7元的价格收购,再加上秸秆可用来喂羊,一亩地的收入是两三千元,“***部门承诺的补偿,并不划算。”
在这片陕北土地上,农民收入的主要来源是种地和养羊,玉米是其中***为重要的粮食作物。种植玉米收入基本上要占到家里一半收入,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让大多数村民感慨一年几乎白忙活。
“如果制种玉米有问题,是不是应该早些告知,这样村民还来得及换种荞麦、小米等农作物,现在离玉米成熟还有一个月,这一季庄稼算是毁了。”不少农户抱怨,这季庄稼损失惨重。
□调查
熟人向农民推荐制种玉米
靖边县因地广人稀,属于较好的制种玉米种植基地,村民均有多年的种植制种玉米经验。
据村民介绍,制种玉米种植的推广方式为,种子商向农户提供种子,农户与种子商签订合同。村民称,事发后,村民的合同都被当地***部门取走。
今年种植的制种玉米种子又是从何而来?圪洞河村村民称,他们通过李宏伟介绍,从刘振国处取得种子,今年也是***次种植。李宏伟是内蒙古人,是圪洞河村一位村民的亲家,村民们都很信任他。李宏伟提供的刘振国***复印件显示,刘是满族人,1964年出生,辽宁省北镇市人。李宏伟透露,刘振国在乌审旗开有一个种子经销店。
据了解,因制种玉米利润较高,每年都有较多制种公司来当***销种子,因此当地有声望的人就成为制种公司向农户推销的桥梁。不少村民称,因农户文化水平不高,他们只信赖熟人的推荐。
制种前,刘振国向村民介绍,每亩保底800斤,按照每斤2.7元的价格回收,每亩地收取押金150元。对于每年种植不同厂家的制种玉米种子,村民认可这个价格。
多位村民表示,上述种子被当作普通的制种玉米种下,并未有人告知是转***种子,直至玉米被铲掉。
“中间人”的种子店已关门
9月12日下午,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乌审旗的蘑菇台村,“中间人”李宏伟道出了他向农户推荐刘振国处的制种玉米的缘由。
李宏伟说,去年他们村的村民曾种植过刘振国提供的种子,据说收成不错,之后两人相识。“今年春天,他(刘振国)找到我,说手里有种子,问我哪里可以推荐,正好早前圪洞河村有村民也问过我,我就做了中间人帮忙牵线,除制种玉米外,刘振国还向村民出售了大田玉米种子。”
至于总共有多少农户通过他从刘振国处购买多少数量的种子,李宏伟称自己并不知情,也不知道他推荐的种子含有转***。“那边的村户跟我都认识,我不可能坑害他们。”
农户玉米遭铲后,李宏伟曾问过刘振国玉米种子的问题。据李宏伟转述,刘振国当时承认种子确为转***,但坚持说种植没有问题。
12日晚,在乌审旗噶图镇刘振国的店铺外,大红牌子上用蒙、汉两文写着“巡天农业种子经销部”,但店铺大门紧闭。透过玻璃门可看到,屋内摆有桌椅杂物,墙边堆放有装有种子的袋子。
据周围的居民介绍,该店铺于今年3月份开始营业,平时店内有五六人,***多时有十几名员工,大部分都是东北人,但***近一个月都没见到人,店铺也没开过门。
附近居民张女士说,“总见他们拉着箱子出差,好像有时要去村里,挺忙的。”另多位居民证实,有乌审旗的农户曾从该店铺购得玉米种子。
销售者******经营***留
李宏伟称,事发后,刘振国已被靖边县***局***,无法联系。
9月13日,京华时报记者从靖边县***局了解到,8月30日,靖边县***局接靖边县农业局报警,称刘振国未取得任何手续在靖边县繁育转***玉米,发案区域为黄蒿界乡的大界村、小界村等地,严重扰乱市场秩序,对种植户造成重大经济损失,直接经济损失140万,初步预估涉案金额180万,危害程度为重大。
之后,刘振国因******经营罪被靖边*********,由靖边县***局经济***大队处理此案件。靖边县***局相关负责人表示,目前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,具体情况尚不便对外透露。
靖边县***相关部门负责人表示,因当地地广人稀,属于风沙滩地貌,加上日照时间长,昼夜温差大,是重要农业区域,其中红墩界、黄蒿界和海则滩是当地重要制种基地,当地家庭平均年收入达十多万元。“几乎每户农户家中都有三四十亩地”。对于上述三个区域出现大规模玉米遭铲的情况,该负责人表示,“确实有部分被认定为转***玉米,具体数量多少并不确定。”
靖边县农业局负责人称,经过初步调查,遭铲除的玉米的制种企业没有生产许可证,属于违规经营。对于制种玉米的来源,该负责人含糊回应:“有几家来源,具体细节并不掌握。”
种子公司称未提供转***玉米
据李宏伟家中还留存的、刘振国之前向农户提供的大田玉米种子包装袋上显示,品种为“巡天1102”,生产公司为河北巡天农业科技有限公司(下称河北巡天公司)。
据***公告第2296号显示,巡天1102是河北巡天公司用H111426和X1098选育的玉米品种。由河北巡天公司申报品种。审定意见为:该品种符合***玉米品种审定标准,通过审定。适宜北京、天津、河北北部、内蒙古赤峰和通辽,山西、辽宁、吉林中晚熟区,陕西延安地区春播种植。审定日期为2015年9月2日。
京华时报记者以农户身份联系到河北巡天公司一温姓负责人,其称,经调查,刘振国确实是公司在内蒙古的一个经销商,已有两年之久,但公司只允许刘振国代售“巡天1102”玉米(即大田玉米),公司的制种玉米都在新疆种植,河北巡天公司也从未生产过转***玉米。
该温姓负责人表示,并不清楚刘振国通过何种渠道拿到转***玉米种子,并向农户销售,更不清楚种子来源。根据《种子法》规定,玉米制种公司必须具备生产资质,玉米品种也要经过***审定,品种审定时会检测是否有转***,目前政策上并不允许进行转***玉米的种植,“刘振国卖的制种玉米品种肯定没有通过***审定,否则不会出现转***。”
温姓负责人还称,玉米制种单位必须具备生产许可证,如果没有提供生产许可证,农户为其制种也是***的。
□追问
1国内是否能种转***玉米?
尚不允许商业种植
中科院遗传与发育研究所生物学研究中心***工程师姜韬告诉京华时报记者,转***作物在取得安全证书后,只有通过品种审定后才能实现产业化种植。目前国内只有一两个转***玉米品种拿到了安全证书,但尚未通过品种审定,这些转***玉米可进行科研种植,即使进行科学种植也是在非常严格的情况下进行,比如跟普通作物种植要有隔离。
中国农科院生物技术研究所研究员黄大昉表示,目前国内有部分转***玉米和水稻取得农业转***生物安全证书,但根据现行的国内政策,只有转***棉花和番木瓜允许商业化种植,转***玉米和水稻都不能进行商业化种植。黄大昉称关于转***玉米,目前国内允许进口,但被严格限制在原料加工方面,不能直接用来食用。
2转***玉米是否安全?
安全性应该有保证
2016年的***两会上,***部长韩长赋谈及转***管理现状时表示,***违规种植是个别、可控的,个别地方的转***玉米被检测出的转化体也是安全的,这些转***成分也是获得国内外安全证书,在国外广泛种植,安全性有保障。韩长赋称,查处这些种子的原因是违反了《种子法》,《种子法》规定所有向农民销售的种子需要经过审定,不允许私自制种和售卖。
姜韬称,目前农户种植的转***作物来源主要是国外公司,“转***种子在国外都通过严格的安全审定,经过大规模商业化种植的,经济效益和安全性都有保证。”姜韬介绍,实际上,用来制种的转***玉米并不会直接流向市场,种子公司将玉米种子回收后,需要将父本和母本进行杂交,这样产生的新一代的玉米种子才有商业价值,制种阶段的转***玉米只有制种价值。
3转***玉米种植为何泛滥?
地方部门监管有缺失
靖边县农业局负责人表示,按照相关规定,在当地进行制种的种子公司应到当地***门报备,登记制种的品种、面积和种植区域。
为何靖边县还会出现转***玉米种植泛滥的情况?知***士透露,主要问题是地方监管***不严,今年春天曾有人向市、县***大队举报有转***玉米种植情况,但当时***部门并未检测出转***成分。
知***士表示,转***玉米之前曾在东北市场上泛滥,因近两年查处较严,转***玉米制种逐渐转移到陕西、新疆等地。
□建议
加快研发进度推安全转***
黄大昉称,转***玉米与普通玉米品种从外观上看并无太大区别,玉米共有几万个***,目前国外转***玉米技术主要研发的是抗虫转***玉米,“实际上农民***欢迎的是抗虫转***玉米,这一性状在虫害发生严重时就可显现。”对于目前国内市场上出现转***作物种植乱象的问题,黄大昉称这表明农民对转***作物种植有需求,他建议加快研发进度,在加强监管的情况下,适时推进我国安全、技术成熟的转***技术产业化,黄大昉称一味监管并不会奏效。
姜韬告诉京华时报记者,目前国内有关转***监管的相关规定非常***,但推进转***商业化种植的相关规定尚不完善。姜韬称,转***技术是在有预期的前提下改变作物性状,某种程度来说转***技术比杂交技术更安全,“实际上转***技术对农民来说意义重大,比如植入抗虫害的***片段,农民应该享受转***技术的福利。”转***作物的好处对于朴实的市场经济中的农民来说是非常直观,而种植又不***,因此,可以估计在种植环节试图控制的难度。***简单有效的就是推进产业化,让市场调整。
***院士、中国农业科学院副院长、转***重大专项“总工程师”万建民近日曾表示,未来5年中国***有可能***进行产业化的是转***抗***大豆和转***抗虫玉米。万建民称,***在2008年设立“***转***生物新品种培育重大专项”,计划用15年时间完成,计划投入经费240亿元。
京华时报记者樊瑞冯华妹摄影记者陶冉陕西、内蒙古报道
责任编辑:倪子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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